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农村的边缘人 城市的局外人

2019年02月23日 20:52

春节过后,外来务工人员返回城市。

春节后,农村的青年们再次踏上返城的旅途,乡村又迎来了离别和伤心的时刻。对安土重迁的中国人来说,每一次背井离乡都是那么的难舍难分,伤感中夹杂着无奈。农村青年面临着比城市青年更难选择的困境:要想多挣钱养家,就得放弃家乡的安逸和舒适,到远方去寻找机会;要想照顾老人、教育孩子成长,就只能守在家门口而挣不到多少钱。

在农村地区,记者将目光对准了这群同龄人,他们30多岁,正是打拼的年龄,是家庭的顶梁柱。然而,除了短暂的春节团聚外,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外谋生,渐渐地成了农村的边缘人。在城市,由于房价和生活成本的原因,他们也难以像城市人一样消费和生活,又成了城市的局外人。既不会种地,又不能融进城市,让这群人像候鸟一样在城市和农村之间来回地奔波着。

找不到工作

农历正月初五的清晨,豫西南的广袤大地被皑皑白雪覆盖着,村庄里万籁俱寂。在过年这样的节日里,遇上这样的天气,实在没有理由早起受冻。然而,村子里的小杰和妻子早早起来了,他们带上行李,告别老人,准备搭乘最早一班列车南下广东。他们不忍心让5岁的孩子看到自己离开,再过一会儿,等孩子醒了,他们就走不了了。

到今年,小杰和妻子已在广东打工7年。父母的年岁大了,在家种着十几亩地,养着几头耕牛,还要帮自己带孩子,有些力不从心,他真的想放弃广东的工作。

但是,农村的状况仍不理想,工作机会甚至不如以前,这让小杰有些始料未及。他18岁中专毕业,在县里的纺织厂上了几年班,月薪只有1000多元。现在,这些纺织厂大面积关门停业,小部分仍在经营,但月薪还是在2000元以下,相对南方企业来说,收入太低。

10年前,小杰所在的农村及周边乡镇开始兴起翻盖新房,他就跟着亲戚学装修,安装门窗、玻璃,进行室内设计,贴瓷砖等。在三四年时间内,乡镇公路旁和镇中心区域都盖起了房子。县里的情况也是如此,房地产开发深入推进到新野县,整个县城涌现了大量的楼盘,建起了数不清的房子。

当时,小杰还想,房子盖多了,以后装修的业务会越来越多,收入也会更高。结果始料未及,只见大量的楼盘和房子,却没见装修的订单,仔细一打听才知道,县城的房产开发过度,大部分房子都没人买,空置着。

房地产的过度开发,也挤压了其他行业的发展空间。县里的化肥厂、灯具厂先后迁出,后来关门停业。以电子产业园、物流产业园为名开发的工业区,三年过后发现里面完全是新楼盘,原来的开发项目纯粹是一个幌子,根本不是建设产业园区,更不能给县城周边的居民带来工作机会。

几年下来,小杰发现,家门口的企业越来越少,工作机会也越来越少,装修业务干不下去了,无奈只得再次外出谋生。

在豫西南的几个农业县,都存在着这种情形。在工业产业没有配套、居民普遍没有稳定收入的情况下,大量楼盘推向市场,结果每平方米3000元也无人问津。和小杰一样的青年人,既不会种地、也不想种地,期望就近找个企业上班也没有机会,背井离乡便成为他们的选择。

顾不了家庭

与小杰悄然离家、怕孩子知道相反的是,同村青年大雷遇到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。他的女儿娟娟农历正月初四下午悄悄登上了南下的列车,等到傍晚吃饭时,大雷在村里怎么也找不到女儿,这时候却收到了女儿的微信消息“爸爸,妈妈,我走了。这次春节回家,奶奶的坟我也看到了,心愿已了……”

娟娟今年16岁,本来是读书的年龄,却已辍学一年半了。一年前没经过家人同意,自己跑到深圳打工,跟家人尤其是跟自己很生分。提起娟娟,大雷就止不住叹气,“就怪自己前几年出门打工,把娟娟扔在家由老母亲照顾,慢慢地她和我们都没有了感情。”

可是,大雷也没有办法。10年前,娟娟6岁,大雷和妻子合计着再要一个孩子。想着养育两个孩子需要更多的钱,大雷就带着妻子外出务工,把家里的田地还有娟娟都留给了母亲。10年间,儿子出生,一直由大雷和妻子带在身边,从山东到北京,再到河北。虽然换了好几份工作,但是经济能力还是不允许,不能把娟娟带在身边。

娟娟从6岁上小学开始,就一直由奶奶接送。一日三餐、辅导作业再加上换洗衣服,奶奶把这个孙女从小学带到了初中。上了初中后,由于知识能力有限,奶奶再也辅导不了娟娟写作业了。娟娟的成绩直线下滑,更让人挠头的是,她提前进入了叛逆期,开始不听家长的话了。

大雷在电话里训斥娟娟:我在外辛辛苦苦打工,每年汇不少钱给你交学费,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啊!娟娟不耐烦地对大雷说:你寄钱是你自己愿意,我不稀罕你的钱!你说你是我爸爸,你知道我多高了吗?我喜欢吃什么菜?我爱穿什么衣服?

听到这里,大雷才知道自己和妻子没有尽到做父母的责任,趁当年的“五一”假期赶紧回家探望孩子,结果女儿只坐在奶奶的身边,怎么也不愿到爸爸妈妈这边来。等到晚上,大雷想让娟娟陪妈妈睡,娟娟怎么也不答应,非要和奶奶睡。大雷的妻子看到这一幕,扭过身去悄悄抹眼泪。

眼看女儿和自己越来越疏远,大雷和妻子很着急。好在有老母亲照顾,大雷也没担心太多,只要孩子健康成长,她总有一天会明白父母的苦衷,到时候再开导开导,说不定会回心转意,和我们的感情会好转的。大雷这样想。

可是大雷想错了,他没有等到这一天。前年,母亲突然查出罹患肿瘤,不到半年就撒手人寰了,大雷哭得肝肠寸断。女儿娟娟却表现得异常冷静,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悲伤,这让大雷隐隐觉得不安。

半个月过后,大雷提出要带着娟娟一起去北京,找一个打工子弟学校让娟娟继续学习。娟娟怎么也不肯去,抱着奶奶的相片茶饭不思。大雷所在的厂子催着他去上班,他只能把娟娟留给自己的姐姐,也就是娟娟的姑妈照顾。姑妈照顾不到一个月,娟娟说,她15岁了,不愿再上学了。世界那么大,也想去看看。

没等大雷开口,娟娟自己收拾好衣服,登上了去广东的列车。大雷心里愈加不安,他哭着问妻子,你说咱闺女为什么偏偏去南方,离咱们远远的……

这个春节,大雷好说歹说,把娟娟劝回了家。在家一周,娟娟和弟弟不怎么说话。毕竟,姐弟俩一个在农村由奶奶带大,一个在父母身边长大,生活习惯全然不同。姐弟俩偶尔起争执,弟弟总是占上风,大雷帮女儿也不是、不帮也不是,气氛总是很尴尬。

农历正月初四的下午,娟娟说去村子里转转。傍晚,大雷做好一桌饭菜等女儿回家,可怎么也等不到。他和妻子在村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。再回家,发现娟娟的拉杆箱不见了,这时候他收到了娟娟的微信。

看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,大雷和妻子一点儿胃口也没有。夫妻俩到底要怎么做,才能挽回女儿的心啊?

在豫西南的农村,像大雷这样的青年、中年人很多。因长期外出务工,孩子留在老家成了留守儿童。时间一长,这些儿童与父母之间没了感情。留守儿童缺乏父母关爱,身心不能同步发育,辍学率高,正成为农村地区的突出问题。

农历正月初八,大雷站在村口张望。他不知道是去南方找女儿,还是回到北京。一阵风吹来,他有些摇晃,泪水模糊了双眼。

找不到归宿

小杰和大雷,都在外务工很长时间了,按照他们的规划,将来年岁大了,拼不动了,还是要回到家乡叶落归根的。但农村大学生小哲,却不知道归宿是哪里,今年愣是没回家过春节。

5年前,小哲从外省一所本科院校毕业,到江苏、浙江一带闯荡。做过快递员,当过餐馆服务员,也坐过办公室。无奈学历不高,起点有些低,收入总是不能令他满意。在他打拼的城市,房价已涨到每平方米两万元,他一合计,买套房子需要首付40多万元,他需要存10来年。临近春节,他又被公司裁退,心情郁闷到了极点,他不想回家过年了。

但是,爸爸妈妈给他下了通牒,“今年你必须回来,谈一谈来年的规划,到底什么时候买房子,什么时候谈对象,你都老大不小了,该给家里一个交代了”。村里和他同龄的一个女孩,在省城上的大学,现在年薪都30万元了。邻村一个大学生,进城找了个城里的女孩,房子都不用买就结婚了。

小哲听到这些,如芒在背。但他还是有些不屑,觉得父母说得有水分。年薪30万元的那女孩,小哲和她同班过,成绩根本没自己好,现在年薪怎么可能30万元?农村大学生进城,能被城市姑娘看上,人家爹妈不阻拦吗?“反正我是不信。”小哲这样想。

万般无奈,小哲回到了家乡,只是不敢回村。他在县城酒店开了一间房,有意躲着父母以及乡邻的逼问。他对爸爸说,自己刚应聘到一家互联网金融公司做经理,年前年后实在太忙了,只能在家待一天。小哲选择农历正月初二再回家,那一天,村里人都忙着走亲戚,没人来他家串门聊天。

父母不知道的是,儿子面对事业、婚姻、前途的压力,对他们撒了谎。失业的小哲,正躲在县城的宾馆里看电视。“城市容不下肉身,家乡放不下灵魂”,乡邻口中的大学生小哲,找不到归家的路了。农历正月初六,小哲匆匆坐上了去江苏的长途车,他说:“这感觉像是在逃离……”

回望他们的家乡,他们有居住的房子却找不到工作的机会。他们去有前途的远方打拼,却没有亲人的陪伴;有在城市安家的理想,而现实的收入却遥不可及;农村青年人的身上总有一种缺憾。城市化进程仍在加快,但愿在不久的将来,他们都能实现自己的理想,过上圆满的生活。(津云新闻编辑刘颖)

文章来源:http://news.72177.com/2019/0223/4456606.s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