影视剧患“洁癖”：演员脸蛋美白 后期画面修图

国产影视剧里的演员流行脸蛋美白，后期画面还要修图，显得虚假俗气。漫画/王鹏

本报记者 袁云儿

不知从什么时候起，国产影视作品开始追求一种极度完美干净的画面：场景一尘不染，堪比医院无菌区，毫无居住或使用的痕迹，演员们的服装干净整洁，不管是古装戏、年代戏还是战争戏，妆容都一丝不苟，再加上后期“亮瞎眼”的调色，脸蛋纯净得如同芭比娃娃，没有一丝瑕疵……这样的画面虽然美、精致，但缺乏质感，总给人一种虚假的感觉。观众过度注重“颜值”，影视从业者盲目跟风，只求“多快好省”，不舍得在造型、美术、道具上花心思，让国产影视作品患上严重的“洁癖”。

追求“颜值”

演员被磨皮成精致“假脸”

男女主角基本身穿一袭白衣，坐在一尘不染的房间里，脸蛋干干净净，没有一点皱纹瑕疵，更不可能有伤疤。网友“镜泉”看完《孤芳不自赏》后，有些难以置信：“钟汉良在国内演员中算是外形很棱角分明的，没想到在剧里被磨皮成这样，违和感太强了！”

令他感到震惊的，还有那些仿佛出自同一个艺术指导之手的国产片，当然，它们多是烂片。比如《小时代》里，富二代主角们的家里永远窗明几净，无论家具还是生活用品都看不出使用过的痕迹；《致青春2》中，吴亦凡和刘亦菲的脸也几乎“零毛孔”；《三少爷的剑》里的大路全是清一色黄土，更重要的是连车辙也没有。

电视剧更是“洁癖”泛滥。比如2014年杨紫主演的《战长沙》，画面色调、布景、演员妆容都符合抗战年代的样子，杨紫的脸和手都比较粗糙，虽然不美，但非常真实。但在2016年播出的古装仙侠剧《青云志》里，她的脸经过后期磨皮，完全变成一张精致的“假脸”。至于那些“抗战神剧”里，女战士顶着“姨妈红”唇色的大浓妆，假睫毛比苍蝇腿还长，让观众感到出戏。

“这些作品里的人和景虽然美，但太假了。也许就是缺那么一点旧，缺那么一点脏，缺那么一点丑，合起来，就是缺那么一点质感了。”网友“水海郡”感叹，与这些过分干净的作品比，她更怀念从前电影《阳光灿烂的日子里》女主角健康红润的小麦色皮肤，央视电视剧《水浒传》古朴而富有生活气息的场景，电影《一代宗师》层次细腻的调色。

幕后技师

这口“黑锅”别让我们背

“其实我们造型师也有苦衷。网友经常调侃说‘你得罪造型师了吗’，其实应该是‘你得罪制作人了吗’。”电视剧《甄嬛传》造型设计师陈敏正坦言，因为过度追求唯美而丧失质感的这口“黑锅”，服装造型、美术、道具、后期等幕后部门不能背，关键还是取决于导演和制片人。

影视从业者二吉透露，后期制作从根本上讲是一个服务部门，“所有东西都是根据制片人和导演要求，要怎么调就怎么调，他们不满意就不能验收。”演员皮肤不够白，调色师选定需要调整的颜色范围，提高一个白度就行；脸上有皱纹等瑕疵，抠图师通过专门的视频跟踪覆盖插件，用没瑕疵的皮肤覆盖就行……随着技术的成熟，以前需要一帧一帧精修的画面，现在有无数插件能让计算机自动完成。“现在就流行这种唯美的、古装仙侠的，大家都这么调，如果你不调，制片人会觉得要么你没水平，要么你没干活儿。”

大众审美一味追求“颜值”，滋生了片面追求唯美风格的土壤，时间、经费等成本上的不足，又导致影视制作难以在各个技术环节上做出质感，就让人觉得假、俗气。就美术设计而言，有些戏里的场景和道具多是新的或者仓促搭出来的，缺乏设计感，也没有为营造出真实感而做旧，自然显得假了。而无论是设计还是做旧，都需要钱、人工、时间。《金陵十三钗》《长城》《乘风破浪》等电影的美术设计师王阔认为，多数影视美术设计从业人员都有一定的审美能力和专业水准，最后作品出来的质量差别较大，主要就在于投入不够。

“美术讲究的是慢工出细活，材料、人工、时间都能决定片子的成色。”王阔举例，拍摄《金陵十三钗》时，片中有一幕是一堵旧工厂的墙倒下来，把日本兵砸在底下，在置景时，既不能用真墙砸演员，还得把要拍摄特写的墙面做得真实细致，此外还考虑到不太可能只拍一场戏就过，必须短时间内就能恢复。“我们每恢复一次墙面，就得三天时间，还是日夜赶工。而且不是垒完一面墙就完事儿了，得一遍遍做旧，形成丰富的墙面肌理。”他回忆，当时是冬天，刷完墙后老不干，还得用暖风烘干，一遍遍做效果。

又如《长城》耗资1.5亿美元，服化道等美术部门的投入占了很大比重。王阔透露，拍《长城》时，光是长城上的砖，剧组就专门开辟了一间摄影棚作为美术组的“样品”车间，制作、测试各种尺寸、颜色、质感和破损程度的城砖。“我们做了各种测试，把不同质感的砖用在不同场景。比如光滑整洁的砖，给长城守军的议事厅；长城墙垛的砖就得粗糙，有磨损痕迹，因为它长期暴露在外面，会风化。”

盲目跟风

只求“多快好省”拍戏挣钱

钱没花在美术、造型这些“刀刃”上，暴露出国内影视行业投资结构不合理的弊病。既然只要有“小鲜肉”就能卖钱，那制片人自然会选择更省钱的方法：花重金请明星出演，压缩服装、美术等制作部门上的钱，再通过后期把片子调得越亮越好，演员皮肤怎么白怎么调。

盲目跟风，只求“多快好省”，不关心作品质量，让国产影视的“洁癖”越来越重。“一部唯美风格、调色特别亮的戏火了，大家就都这么调，不然制片人就觉得火不了。”在二吉看来，“洁癖”影视作品越来越多，也是被市场裹挟。“电影还好点， 导演会有比较强烈的创作风格，但电视剧、网剧想要调成正经色调的剧，在现在的潮流下太费劲儿。”

拥有《大决战》《血战台儿庄》《士兵突击》等代表作的著名道具师冯其孝介绍，现在一些剧组为了省钱省事，就找一些现成的景，雇一帮农民工随便做道具，大家拍完交差就行，完全不管艺术效果。“横店拍的那些历史戏，搞一些所谓的豪宅内景、欧式沙发，但完全破坏了电影的质感，不是艺术而是装修。”他还提到，一个战争戏的导演打电话过来问他怎么弄枪，“拍战争戏，从导演到道具组长没一个懂枪的，不懂能干好吗？”

有些演员自身的艺术修养不够，过于重视个人形象，不愿在戏里扮丑弄脏。“不管演谁，眼线、睫毛、唇彩，一个都不能少。这种行为是要严厉批评的！”陈敏正说，有的女演员演抗日战士，根据要求，戴军帽是要露额头的。“我说把刘海掀上去，她说好，但过一会儿我看见她又把刘海放下来了。”

“很多观众有审美上的积习，觉得光洁无瑕就代表唯美时尚。不否认这也是一种风格，但如果作品都朝着这种风格发展，不仅太单一，而且脱离了生活真实。”王阔感叹，电影立足于真实生活的土壤，才能有触动人心的力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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